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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玉龍傑赤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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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古大軍橫掃過的花刺子模疆域內,就像被篦子篦過的頭發一樣幹凈,除了偶爾能見到少數蒙古游騎,天地間就只剩下一片荒蕪,尤其那些經過阿拉伯人千百年才建成的灌溉網和防護林,一旦被蒙古人摧毀後,北方的風沙很快就侵襲過來,令綠洲和原野很快就變成了荒漠。在這樣的荒漠中,突然出現的兩名蒙古游騎顯得十分顯眼。

大概是有緊急軍情,兩名騎手竟配備了四匹快馬,在溯風中正不惜馬力向玉龍傑赤方向趕去。在經過一座小山丘時,疾馳的奔馬突然被藏在草叢中的絆馬索絆住了馬腿,兩個騎手立刻從馬背上摔了下來,身子幾個翻滾跌出老遠。

“殺!”草叢中突然跳出幾個衣衫襤褸的穆斯林百姓,舉著棍棒鋤頭就向二人迎頭砸去,其中一個蒙古兵雖然摔得十分狼狽,但身手依然很矯健,在地上幾個滾翻躲過了眾人的棍棒鋤頭,轉眼就逃出眾人的包圍。另一個蒙古兵卻沒那麽幸運,腿上結結實實就吃了一棒,頓時一聲慘叫,尖銳高亢的叫聲把眾人嚇了一跳。

“是個女人!”一個年長的穆斯林老人忙攔住大家,然後用鋤頭挑去那蒙古兵的皮帽,這才發現,皮帽下是一個維吾爾少女蒼白憔悴的臉。

“真是個女人!”正準備上前動手的幾個百姓也都停下來,好奇地打量地上這個穿著蒙古皮袍的少女。另外幾個人則不顧一切地追打著另一個蒙古兵,卻反而被對方奪過鋤頭打翻了在地。

“住手!扔下家夥,不然我要了她的命!”一個神情兇狠的穆斯林男子把匕首抵到地上那少女咽喉上,對尤在抵抗的蒙古兵命令道。那年輕人遲疑了一下,扔掉鋤頭舉手道:“我們不是蒙古人,我們不是成吉思汗的士兵。”

“那你們是什麽人?為什麽是蒙古兵打扮?”領頭的穆斯林男子很驚訝對方竟然會說阿拉伯語,但卻是黃皮膚黑頭發的東方人。

“我們是……”那年輕人猶豫起來,似乎不知道該怎樣解釋。地上的少女掙紮著想要坐起,剛一動又忍不住一聲痛叫:“我……我的腿……斷了!”

那年輕神情大急,剛要上去扶那少女,卻被一個穆斯林百姓悄然一鋤頭砸在後腦上,頓時仆倒在地,立刻暈了過去。

“帶回去!”一個頭領模樣的男子對眾人一招手,“首領讓咱們抓個蒙古兵,他們雖然不是蒙古人,不過既然是蒙古人打扮,一定跟蒙古人有關系,抓他們回去也一樣。”

“八格!一個最優秀的暗黑流影忍,居然會被幾個農夫打暈俘虜,這簡直是暗黑流的恥辱!”漢斯博士的秘密工作站內,東瀛教官憤怒地給了剛從游戲中醒過來的夏風一記耳光。他是在聽了夏風的情況匯報後,才知道夏風為何會在虛擬世界中暈過去。

一旁的漢斯博士在仔細查看著從網路上竊取的數據流,自語道:“傷得不算太重,只是暫時昏厥。我很奇怪,你為何會如此大意?會莫名其妙地受傷?”

說完他回過頭來,銳利的眼光透過鏡片,如針尖一般盯進夏風眼底。夏風略顯慌亂地垂下頭去,他不敢讓漢斯發現自己對那個虛擬世界中的阿娜爾古麗的關心,已經超越了自己的任務,甚至生命。這是一種他從未有過的體驗,視她的快樂甚於自己的快樂,她的痛苦甚於自己的痛苦,她的生命甚於自己的性命,所以才會在她有危險時,忘掉了自身的安危。

“那個維族公主只是你接近目標的棋子,但不是唯一的棋子,你不該為她去冒生命危險。”漢斯陰沈沈地盯著夏風眼睛,“如果通過她去接近目標變得很困難的話,你應該放棄。”

“目前為止,她還是接近目標的唯一棋子。”夏風趕緊道。

“好吧,我暫且相信你的判斷,”漢斯無可奈何地搖搖頭,“不過如果你再為她犯下任何低劣的錯誤,我會讓你親手殺掉她!”

夏風神情微變,忙道:“我不會再犯錯,請博士放心。”

漢斯點點頭,面容稍稍和藹了一點,輕輕拍拍夏風肩頭說:“回去吧,你要牢記,接近目標並弄到他掌握的作弊代碼,才是你此行的唯一目的,也是你贏得一個合法身份,並享受到基本人權的唯一途徑。”

望著夏風重新躺進專用電子床,扶桑教官不甘心地指著他質問漢斯:“你不好好教訓一下他,就這麽輕易放過了?”

“佐佐木君,這一次他不是大意失手,”漢斯來到一臺監視夏風腦波變化的顯示屏前方,指著上面那不斷閃爍的曲線解釋說,“我最近發現他的腦波振幅變得越來越大,起伏越來越陡峭,這是以前從未出現過的情況。”

“這說明什麽?”佐佐木如看天書般盯著那雜亂無章的波紋,現代科學對他來說就如另一個世界的東西,他若不是“恐怖之父”的得力手下,又恰巧參與訓練了這次行動的尖刀人物,根本就沒可能接觸到這些最前沿的科技秘密。

“這種情況通常是在情緒急劇波動的時候產生,比如恐懼、興奮、憤怒的時候。”漢斯若有所思地道。

“這不可能!”佐佐木連連搖頭,“一個優秀的暗黑忍早已被錘煉得心如止水,意如鋼鐵,不僅能克服恐懼、興奮、憤怒等不良情緒,甚至能控制自己心跳的頻率。”

“如果不是這些,那就只有一種可能了。”漢斯說著回過頭來,意味深長地望著眼前這個除了暗殺什麽也不懂的扶桑忍術宗師,“他愛上了一個女人,只有戀愛才能令他的腦波產生如此大的變化,也只有被感情沖暈了頭,才會犯下不可思議的低劣錯誤。”

“這怎麽可能?”佐佐木突然哈哈大笑,“他誕生到這個世界還不到五年,也就是說他還不到五歲,怎麽可能就開始對女人感興趣了?”

“別忘了他的基因是經過新陳代謝五倍加速改造,”漢斯對佐佐木的嘲笑視若未見,顧自解釋道,“也就是說他的生長速度是正常人的五倍,就算心理上還不如成年人成熟,但在生理上,他跟一個正常的成年男子沒多大分別,再說根據佛羅伊德的理論,就算是五歲的孩子,也已經有了清晰的性意識。”

“好吧,就算你的判斷完全正確,那現在咱們怎麽辦?”佐佐木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下去,和解地擺了擺手。

“看來,咱們得給他找個女人了。”漢斯若有所思地望著電子床中的夏風,“只有滿足他心理和生理的需要,並讓他愛上一個現實中的女人,才能避免他把‘愛’這種危險的感情帶入到行動中去。”

“這好辦,”佐佐木猥褻地笑了笑,“給他找個妓女不就解決了?”

“不能這麽草率,”漢斯若有所思地打量著沈睡中的夏風,手撫頜下幾莖髯須意味深長地笑道,“這個女人應該成為系住這頭獵犬的繩索,又要像是這柄利刃的刀鞘,要讓他入鞘規規矩矩,出鞘就要殺人。這樣的角色妓女豈能勝任?”

“那博士的意思是……”

“記得當年的克格勃曾訓練有一種專門對付男人的間諜嗎?”

“你是說‘鴿子’?”佐佐木恍然大悟,與漢斯相視一笑,頓時心領神會。

“醒來了,他醒來了!”

一陣欣喜的呼喚把夏風從昏迷中喚醒,一睜眼就見一個依稀有些熟悉的穆斯林老人正欣喜地盯著自己。夏風不禁晃晃依舊還有些疼痛的腦袋,四下打量著周圍這巨大的巖洞,茫然問:“我,這是在哪裏?”

“幸好沒誤殺恩人!”那個穆斯林老人高興地拍拍夏風肩頭,“不然我們會內疚一輩子。”

說完那老人轉頭對身後說道:“首領,不久前在撒馬爾罕城郊,正是這位來自中原的漢人武士殺了兩個蒙古兵,救下了我們全村數十人性命。”

聽他這一說,夏風才想起這老人正是那個被兩名蒙古兵屠戮的小村中不多的幸存者之一,身旁圍著的那些村民中,依稀還有幾張熟悉的面孔。

“我說過我不是什麽首領,”一個略顯疲憊的聲音吸引了夏風的目光,循聲望去,只見一個腰挎波斯彎刀,腳蹬高幫牛皮快靴,身披一襲雲白披風的金發女子正背對著自己,從夏風的角度看不到她的面容,不過只看其背影就給人一種卓爾不群的感覺。只聽她用略有些滄桑的嗓音淡淡道,“我無意做什麽首領,也不想與蒙古人為敵,以現在蒙古人的強大,整個天下都是沒有對手的。”

“那你為何要我們幫你抓一個蒙古游騎?”

“是啊,你為何還殺了五個蒙古騎兵?”眾人紛紛質問道。

“我讓你們幫我抓一個蒙古游騎,只是想從他口中打聽一下玉龍傑赤目前的情況,我殺那五個蒙古騎兵,只是不忍眼看著你們被屠戮罷了。”說著她回過頭來,夏風這才發覺,她身材高挑健美,氣質恬靜高雅,即便臉上蒙著黑巾,僅露出一雙碧如藍天的大眼睛,也給人一種不敢直視的驚艷感覺。

“看你模樣打扮也是與我們同族,武藝又如此高強,為何不率領我們抵抗蒙古人?”

“是啊!我們從撒馬爾罕一直被蒙古人攆到這裏,沿途被殺的兄弟不計其數,直到現在我們才明白,蒙古人是要把我們趕盡殺絕,我們不能再寄希望於蒙古人的善心。帶著我們幹吧,我們早就想跟蒙古人拼命了,可就是缺乏一個主心骨,缺一個令人敬服的首領,你既然救了大家,武藝又如此出類拔萃,當然就是我們的首領!”

那女子沒有理會眾人的鼓噪,緩步來到夏風身前,淡淡問:“這麽說來你不是玉龍傑赤的蒙古偵騎了?”

“我不是!”夏風趕緊道,接著又急問,“阿娜爾在哪兒?”

“你是說那位小姑娘?”她淡淡道,她的眸子中似乎有一種揮之不去的憂悒,即便望著夏風,眼光似乎都有些游離,“她從馬上跌下來時腿關節脫臼,我已經用夾板給她固定上了,大概需要休息幾天才能完全恢覆。這兒是比較偏僻的山區,蒙古人通常不會來,附近還有不少逃難的百姓,你們可以在這兒安心養傷。”

夏風掙紮著站起來,順著她所指望去,只見阿娜爾躺在巖洞一角的幹草堆,正靜靜地望著自己。夏風只覺心跳驀地加快了許多,忙過去問:“你……感覺怎樣?”

“好多了,多虧白綺姐姐給我接上了腿骨。”阿娜爾說著不由把感激的目光轉向了那位金發女子。夏風忙轉回過頭,對那女子誠懇地吐出兩個從未說過的字:“謝謝!”

那女子有些疑惑地打量著夏風,淡淡問:“我怎麽覺著你有些面熟,你叫什麽名字?”

“夏風。”

“夏風?”那女子陡然滿臉驚訝,第一次認真地打量起夏風的模樣,突然間似乎想起了什麽,連連道,“這怎麽可能?不錯,你果然是夏風,簡直和當年一模一樣!不對不對!你怎麽還會如此年輕?”

夏風心中的震駭一點不亞於對方,他已經完全清楚自己是個再生人,對方顯然是把自己錯認成了那個本體,心懷對那個給了自己全部基因甚至是生命的本體的好奇,夏風不禁顫聲問:“你認識他?他……是個什麽樣的人?”

“不對不對!是我搞糊塗了!”那女子連連擺手,沒有理會夏風的問題,顧自道,“我怎麽會把兩個世界的人混為一談,夏風早已經死了,你不過是長得像他罷了,連名字也如此巧合!”說著她又細細打量了夏風幾眼,連連點頭道,“像!真像!你剛才說什麽來著?他是個什麽樣的人?他是一個偉大的極限飈客,我曾經在電視上見過他!”

“是這樣。”夏風恍然點點頭,沒想到自己的本體原來還是個明星。還想再向對方打聽那人的情況,卻聽山洞外傳來穆斯林百姓的驚呼:“蒙古人!蒙古人來了!”

夏風忙隨幾個穆斯林百姓到洞口一看,只見一小隊蒙古人正風馳電掣地縱馬而來,人數大約有一百多人,還有幾只獵狗跑在馬隊前帶路。

“糟糕!”身後傳來那金發女子的驚呼,“那天沒能把幾個蒙古游騎斬盡殺絕,現在他們帶人來報覆了!”

說話間那一隊騎兵已經沖到山下,一些散布在山下的難民帳篷立刻被他們縱馬沖塌,十多個來不及逃走的穆斯林婦女和小孩立刻成了刀下之鬼。那一小隊人馬在殺光山下的婦孺後,開始放出獵狗向山上搜尋,一旦有藏身的百姓被獵狗發現,立刻就被他們放箭射殺。

“白綺首領,快帶著我們幹吧!”山腰處的巖洞內,一個波斯青年突然跪倒在那蒙面的金發女子面前,嘶聲道,“咱們不能再任由蒙古人宰殺屠戮了!他們連小孩子都不放過!”

“白綺首領,帶著我們與蒙古人拼了吧!”幾十個百姓紛紛跪倒,眾人瞠目怒視,咬牙切齒。山洞中的百姓大多是青壯,不乏勇氣和血性,在目睹親人和同胞被蒙古人屠戮的時候,再善良溫順的百姓也會變成戰士。

金發女子眼神猶豫起來,環視眾人一圈後,最後還是搖頭嘆道:“你們就算有拼命之心,但既無兵刃又無馬匹,如何與蒙古精銳騎兵對敵?還是快逃吧,晚了就來不及了。”

“我們現在還能逃去哪裏?”眾人紛紛道,“蒙古人有獵犬搜索,我們就算藏得再好,也會被他們一個個搜出來。”

在蒙古騎兵剛到山下的時候,夏風就在尋思著脫身之計,以他暗黑忍潛行隱蹤的本領,要藏起自己不讓獵狗找到也不算難事,不過阿娜爾就沒法逃脫了。他的目光不由轉向山洞前栓著的那幾匹馬,其中一匹通體雪白的健馬,顯然是那金發女子的坐騎,其餘四匹則是和阿娜爾一路騎來的蒙古戰馬,它們現在成了帶著阿娜爾逃命的唯一希望。

悄悄退到阿娜爾身旁,夏風低聲對她說:“蒙古人馬上就要搜上山了,他們是要殺盡這山上的所有人為同伴報仇,咱們得趕緊逃離這兒!”

“我要阻止他們!”阿娜爾異常堅毅地望著夏風,“你扶我出去,我是維吾爾公主,又是蒙古大汗的王妃,我的話他們不敢不聽!”

“你別傻了!”夏風急道,“這一路上遇到的蒙古兵將,哪一個真正把你放在眼裏?你誰也救不了,說不定還會被那些殺紅了眼的蒙古人誤傷,還是跟我走吧!”

阿娜爾眼神一黯,心知夏風所說不假,不由難過地垂下頭去,跟著又猛地擡頭,滿懷希翼地抓住夏風的胳膊急切地說:“那你救救他們,我知道你行,你一定要想法救救這些無辜的百姓。”

以一敵百,即使是最優秀的暗黑忍也不敢如此狂妄,但阿娜爾的眼光令夏風不忍拒絕,他只遲疑了一下就點頭答應:“好吧,我試試。”

那邊突然傳來百姓的歡呼,原來在眾人的哀求下,那位神秘的蒙面女子白綺終於答應做眾人的首領,以反抗蒙古人的屠殺。阿娜爾忙對夏風說:“去幫白綺姐姐吧,人多力量大,你們一定能打敗蒙古兵。”

夏風苦澀一笑,以這些烏合之眾要想跟戰鬥經驗豐富的蒙古戰士對敵,簡直是驅羊鬥狼,甚至他們連像樣的武器都沒有幾件,不過阿娜爾那殷切和信任的目光令夏風失去了判斷,毫不遲疑地來到白綺跟前,聽從她的分派。

“我們不能跟蒙古人硬拼,”白綺一旦答應做眾人的首領,眉宇間立刻煥發出一種指揮若定的從容和自信,俯瞰著緩緩搜上山來的蒙古人,她沈聲對眾人道,“你們先把藏在附近的百姓叫到這洞中來,大家集中到一處,免得被蒙古人一個個找出來,分散擊破。”

幾個嗓門大的百姓立刻高聲呼喚族人,不多時又有數十名藏在附近的青壯集中到了山洞中,大家湊到一處也有百十人之多。白綺立刻分派人手:“老人和婦孺退入山洞深處,看看有沒有別的出口,青壯把能找到的石塊搬到洞口來,這山洞前方地勢陡峭,戰馬很難沖上來,只要咱們用石頭守住洞口,蒙古人暫時拿咱們沒法子。”

方才眾人的大聲召喚也吸引了蒙古人的註意,百多名騎兵立刻分成兩部,大約有十多人繼續帶著獵狗往遠處搜尋藏起來的百姓,剩下七、八十人則直接向山腰處的山洞撲來。夏風見狀忙對白綺道:“我也去看看洞後有沒有出口。”

暗黑忍精擅絕地逃生,尤其擅長在黑暗的巖洞中找出救命的通道。但夏風在洞底轉了一圈後就失望而回,對滿懷希望的白綺遺憾地搖搖頭,“沒有任何出路,這是一處絕地。”

七十多個蒙古人開始在山洞前數十丈外下馬,徒步向洞口逼來。這一段地勢有些陡峭,騎馬還不如步行迅速。

這些蒙古兵大概從未遇到過穆斯林百姓有組織的抵抗,因此行動大大咧咧,甚至相互開著玩笑,高聲爭論洞中有沒有漂亮女人和財物,並討論著如何分才公平,最後確定按殺人的多寡來分。

洞中的青壯早已在白綺的指揮下,把能找到的巨石全部堆到了洞口,直等到蒙古人逼近到幾丈之外,白綺才一聲令下。眾人立刻把巨石推下山坡,幾十個磨盤大的山石骨碌碌順坡滾下,帶起一路塵土,聲勢頗為驚人。

事發突然,幾十個蒙古兵慌忙散開逃避,不過七、八十人靠得太攏,有不少人逃避不及,被山石砸得皮開肉綻,筋骨碎裂。一輪滾石過去,蒙古人重傷十幾人,被砸死七、八人。剩下的慌忙四下散開,找石頭砸不到的死角藏好身形,然後哇哇大叫著咒罵開來。

山洞中眾人發出一陣歡呼,第一次用蒙古人的血為親人和同胞報了仇,眾人興奮不已。

就在洞中穆斯林百姓得意忘形的當兒,洞外突然響起弓弦的顫動聲和箭羽破空聲,白綺忙一聲大喊:“快臥倒!”可惜還是晚了一步,十幾個得意忘形的穆斯林青壯立刻倒在了蒙古人箭下,剩下的人慌忙退回山洞深處,不敢再露頭。

蒙古人突然齊聲吶喊,開始向山洞發起沖鋒,白綺忙高叫眾人快把石頭砸下去!可惜這些穆斯林青壯不是訓練有素的士兵,空有拼死一搏的決心,卻沒有依令行事的素質,被蒙古人一陣箭雨嚇得本能地退回山洞深處,只有寥寥幾人聽從了白綺的命令,搬起石頭迎頭砸向嗷嗷叫著沖上來的蒙古兵。

蒙古人的兇悍不僅普通百姓沒有見過,就連白綺和夏風也始料不及,二人雖然奮勇迎上去,刀劍齊出連斬數人,但越來越多的蒙古人還是沖進了山洞中,揮刀向手無寸鐵的百姓斬去。

心知洞口一旦失守,洞中的百姓就成了任人屠戮的羔羊,再沒有抵抗蒙古人的能力。夏風只得奪下一名蒙古兵的長矛,逼退幾名撲向阿娜爾的蒙古兵,拼死把阿娜爾抱上馬背,跟著他也翻身上馬,邊抵擋著蒙古人的圍攻,邊對尤在激戰的白綺和幾十個穆斯林青年高喊:“快走!再晚就走不了了!”

“不能!我不能丟下老人和婦孺!”白綺一柄彎刀在蒙古人的圍攻下如一團白電,令這些彪悍的蒙古人也不敢靠近,她身旁的穆斯林青年轉眼就倒下了數十人,僅有十幾個粗通武藝的青壯還在拼死抵抗。

山洞內傳來一接連不斷的慘呼,蒙古人開始屠殺婦孺以發洩心中之憤,夏風心知已經救不了他們,只得對尤在苦戰的白綺高喝:“快帶剩下的人沖出去!別再白白送命了!”

說著夏風長矛挑開幾名圍攻白綺和那十幾個百姓的蒙古兵,率先縱馬向洞外撲去,洞外的山坡雖然陡峭,不過戰馬由上而下也還勉強可行。有夏風打開缺口率先突圍,十幾個幸存的穆斯林青年忙跟著他往外沖去,白綺獨立難支,只得跟在眾人身後邊打邊退,向山洞外突圍而出。洞外坡下有數十匹蒙古人的戰馬,一名留守的蒙古兵被最先沖來下的夏風一矛刺了個對穿。緊隨他沖下來的穆斯林青壯忙奪馬而逃,殿後的白綺則邊戰邊退,為眾人擋住了十幾名蒙古追兵。

眼看白綺無法擺脫蒙古人的糾纏,緊抱著夏風的腰坐在他身後的阿娜爾不由急呼:“快去救白綺姐姐!”

夏風忙勒轉馬頭,邊為白綺擋住了蒙古兵追兵,邊喝道:“快奪馬!”

白綺一聲呼哨,只見她那匹白色戰馬立刻從山洞中沖了出來,闖過幾名蒙古兵的攔截直沖到她跟前,白綺拉住馬鞍,借著戰馬奔馳的沖力翻身上馬,跟在夏風身後望山下逃去。

蒙古人想要追擊,卻因為馬群驚散不能如願,待他們收攏剩下的幾十匹戰馬後,白綺與夏風已經在視線中徹底消失了。

打馬狂奔出數十裏後,白綺與僥幸逃出來的幾個穆斯林青年終於停下馬來,白綺勒馬回望方才激戰的方向,眼裏盈滿淚花,黯然道:“是我害了大家。”

“首領別這麽說,是我們沒有聽從首領的指揮。”一個穆斯林青年忙道,“是我們在蒙古人的箭下驚惶失措,讓對方輕易就攻了進來。”

“是啊,白綺姐姐,你已經拼盡了全力,不要太過自責。”夏風身後的阿娜爾也寬慰道。

“是我指揮無方才遭至慘敗,上百名無辜百姓被殺,我無顏再面對大家。”白綺使勁搖搖頭,滿臉自責和悲戚。激戰中她的面巾已經脫落,露出了本來面目。雖然那白皙的臉上沾滿血汙,可五官輪廓依舊精美如雕塑一般,美奐美輪。

“你用你的英勇證明了自己是我們最好的首領,”一個穆斯林青年用崇拜的目光望著白綺,“如果不是有你率領,我們肯定一個也別想逃出來,更別說給蒙古人以重創,咱們好歹殺掉了幾十個蒙古畜牲。”

“是啊!白綺首領,我們要為慘死的親人報仇,我們跟定你了!”幾個穆斯林青年紛紛道。白綺還要推拒,卻見夏風突然指向來路說:“蒙古人追來了!”

眾人順著夏風所指望去,只見來路揚起了漫漫塵土,顯然蒙古馬隊正向這邊追來。白綺見狀,不忍跟著自己逃出來的這些穆斯林青年再成蒙古人刀下之鬼,只得對眾人道:“別再叫我首領了,我送你們去安全的地方,然後咱們就分手。”

幾個穆斯林青年面面相覷,其中一個憤然質問:“現在花刺子模還有安全的地方嗎?”

白綺遲疑片刻,猶豫道:“花刺子模大部分領土已經落入蒙古人手中,首都玉龍傑赤陷落恐怕也只是早晚的問題。聽說花刺子模的紮蘭丁王子正在哥疾寧城糾集人馬,準備增援玉龍傑赤,那兒恐怕是花刺子模最後安全的國土了。”

“不錯,我們去投奔紮蘭丁王子,我們要為死去的親人報仇血恨!白綺首領,跟我們一塊兒去吧!”眾人紛紛道。

“好吧,我把你們送到那兒。”白綺送完轉向夏風和阿娜爾,“你們也去哥疾寧城嗎?”

“不!我們要去玉龍傑赤,我要去見成吉思汗!”阿娜爾望向玉龍傑赤方向,眼神有說不出的堅毅。

“你們去玉龍傑赤?”白綺皺了皺眉頭,“那兒正在激戰,你們去那兒幹什麽?”

“白綺姐姐放心,我們不會有危險。”阿娜爾對白綺淺淺一笑。

“好吧,咱們就在這兒分手吧,你們自己要當心。”白綺說著對夏風和阿娜爾揮揮手,然後率領幾個穆斯林青年,縱馬往西而去。

目送著白綺一行去得遠了,阿娜爾才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轉望向玉龍傑赤方向,她伸出手對夏風低聲道:“我想阻止這場戰爭,阻止蒙古人的殺戮,你能幫我嗎?”

夏風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男女,雙手緊緊握在了一起。

玉龍傑赤是花刺子模帝國的都城,處在沙漠和沼澤的邊沿,阿姆河將整個城市分成了東西兩個城區,有布局巧妙的渠道系統把阿姆河的河水引到整個綠洲,靠著這些完美的灌溉系統,使這個沙漠和沼澤互相侵襲的荒涼地區,變成了擁有大片肥田沃土的郁郁綠洲,玉龍傑赤郊外還有阿拉伯人經營多年的完整防護林,擋住了從北而來的風沙。經阿拉伯人數百年的發展和經營,它不僅成為花刺子模的商業中心、文化中心和政治中心,也以五十多萬的人口,成為整個穆斯林世界最大最繁華的城市。

花刺子模帝國有將近一百萬的軍隊,被蘇丹漠罕默德錯誤地分散到各個要塞和城市,像一盤散沙一樣各自抵禦蒙古人的進攻,但就算是這樣,玉龍傑赤也還是集中了帝國最精銳的二十萬大軍,其中大部分是彪悍勇猛的波斯戰士,他們武藝高強,身材高大強壯,足足比普通的蒙古人高出半個頭,單兵作戰能力遠強於蒙古戰士。而成吉思汗所率蒙古西征大軍,總數也還不足二十萬。

當新授命接著又撤職留用的百夫長郎嘯天隨著哲別和脫忽察爾的增援部隊趕到這裏時,城裏城外的攻防激戰正酣。只見無數架雲梯搭在城墻邊,一隊隊蒙古將士如螞蟻一般,正前仆後繼地往城頭上攀去,跟著又如一顆顆斷線的珠子從城頭上滾落下來。城上城下箭矢亂飛,歇斯底裏的吶喊和震撼人心的戰鼓聲充斥天地,令人心臟也跟著那激越戰鼓加速搏動起來。

“原地紮營!”哲別的命令傾刻間傳遍全軍,這支增援部隊除了一萬二千多的蒙古騎兵,還從撒馬爾罕帶來了五萬多百姓,他們被逼穿上蒙古軍裝,拿起簡陋武器,每十人為一組,由蒙古士兵率領在城郊列隊,黑壓壓的隊伍一字排開,從精神上給守軍施加壓力。如果沒什麽效果,他們會被驅趕上前線,成為蒙古兵的人肉盾牌,讓他們在自己族人的箭矢下去送死。

增援部隊稍事休息後,替下了一支傷亡慘重的攻城部隊,除了三千負責安營紮寨和趕制雲梯的後軍,其餘人馬立刻投入到攻城戰中,近萬人裹脅著數萬百姓,輪番攻擊一段不足百丈的城墻。只見雲梯上人如螻蟻般不斷爬上又不斷墜下,那一道隔開城內城外的城墻,就如一道絞肉的鋸齒,把無數百姓、蒙古兵和守城將士不斷地絞殺,他們不斷墜落的屍體,就如同鋸齒帶起的血肉鋸末。

郎嘯天因鞭傷未愈,便與所屬部隊安排到後軍,負責為大軍安營紮寨。一旦用特種訓練營中培養出來的軍事素養和掌握的指揮技巧來管理部隊,郎嘯天所率百夫營的戰鬥力就提升了不止一個檔次,就連安營紮寨也比別的營快出許多。他負責的營寨很快就搭好,歇下來的郎嘯天與帳下兵將遙望著遠方攻城的戰況,耳聽著歇斯底裏的吶喊和震撼天地的激越戰鼓,心中也本能地泛起一股莫名的興奮,好像每一個人尤其是男人,心底都有一種本能的嗜血和掠殺沖動,總會在一定的氣氛和環境下被激發出來。

“他們怎麽不用投石機?”郎嘯天疑惑地望向城下數十丈外那一具具閑置不用的投石機,百思不得其解,如果這數百架投石機一旦開火,城上的守軍一定會被打得落花流水。

“郎將軍有所不知,”一個蒙古老兵顯然久經戰陣,立刻解釋說,“這方圓幾十裏之內盡是沼澤和戈壁,很難找到比拳頭大的石頭,這些投石機帶來的石頭一旦打完,自然就形同廢物了。”

“原來如此!”郎嘯天恍然點點頭,不由在心中暗自感慨,要是有一門榴彈炮或山炮,哪怕是一門最輕便的步兵迫擊炮,也能在這個世界肆意縱橫,攻無不克。

“為什麽不幹活?營寨都紮好了?”一聲呵斥打斷了郎嘯天的思緒,他不由循聲望去,就見哲別帶著兩個千夫長正縱馬而來,他是率軍攻打玉龍傑赤吃了大虧,只得暫時撤回營寨。正巧經過郎嘯天負責的地段,發現他們都在觀戰,自然忍不住大聲呵斥起來。

“回將軍話,”郎嘯天趕緊站起來,突然發覺一旦穿上軍裝,就算是出生入死的兄弟也一下子分成了不同的等級。他不由昂頭對馬背上的哲別大聲答道,“百夫長郎嘯天所率部隊,已經完成了安營紮寨任務。”

哲別眼中閃過一絲懷疑,“所有部隊都還在忙碌,你們就已經完成?”

“請將軍檢查!”

“我當然要檢查!”哲別說著帶著兩名千夫長縱馬在營中巡視起來,三人原本抱著挑刺的心理,不過在巡視一圈後三人都一臉驚訝,這營中從布防柵欄、鹿角、攔馬樁,到守衛塔、觀察哨、箭樓,與蒙古人傳統的安營方式不盡相同,但卻更為合理,更為嚴謹,這樣的營寨無論攻擊和防護能力,都要比傳統的安營方式高明得多。

“你以前在南宋軍隊幹過?”哲別不由疑惑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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